第十八回 身世

    云恒静静地听着江茉晗——不，应该说是燕凝霜——一字一句地诉说着她的过往。她的声音低沉而缓慢，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，压得人喘不过气来。她的目光望向远方，透过时光的尘埃，看到了那些深埋于记忆中的痛苦与绝望。

    “那时，先魏王妃被敌军掳至军营，而她已经怀有身孕。我，就在那样艰难且绝望的环境下诞生了。”她的声音微微颤抖，犹如那无尽的黑暗依旧如潮水般向她涌来，将她淹没。

    云恒轻轻握住她的手，掌心温暖而坚定，低声安抚道：“凝霜，那些苦难已经过去了。你不该再被它们束缚。”

    她点了点头，眼中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，却倔强地不让泪水落下。“母亲在那军营之中，承受着数不清的屈辱。每一日的凌辱，每一时的践踏，都像无数把锋利的刀，狠狠地割着她的心。她本是尊贵无比的魏王妃，却被命运无情地捉弄成阶下囚，遭受着如此非人的折磨。最终，那沉重的屈辱，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极限。她带着满心的绝望，选择了以死明志。而我，也因此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，就连我的兄长也未曾知晓我的存在。”

    云恒眉心紧锁，眸光流露出深深的怜爱与切肤之痛。他柔荑轻抚她的香肩，缓缓将她纳入胸怀，愿以无尽温柔，呵护她脆弱之心。

    燕凝霜的指尖微微颤抖，声音低若呢喃：“幸运的是，姨母将我收养。在姨母的呵护下，我慢慢长大。”她的语气稍稍缓和，却依旧带着一丝苦涩。“可随着岁月的流转，那被尘封的真相逐渐在我眼前展开。当我得知这一切的来龙去脉时，心中的仇恨如同野草般疯狂生长。这些年来，那复仇的念头就像一团燃烧的火焰，时时刻刻在我心头燃烧，从未熄灭。”

    云恒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她的脸庞，他的声音温和却坚定：“仇恨只会让人沉沦，凝霜。你不该被它困住。那些过往的恩怨，不该由你来背负。”

    她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，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，直指云恒的心。“当我知道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你的父亲云峥。当年，他率领大军踏破燕都，那一场浩劫，毁了我所有的一切。我的父王在那场战乱中命丧黄泉，曾经威严的燕都被战火吞噬得满目疮痍。而我的母妃，她就像一朵被暴风雨摧残的花朵，在那无尽的屈辱中香消玉殒。所以，我将这一切的血海深仇都归咎于你，我决心要报复你。”

    她的声音渐渐低沉，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力量。“于是，我隐姓埋名，将自己改名为江茉晗。为了能够接近你，我费尽心思，如同飞蛾扑火般，混入了军中。我甘愿成为一名营妓，只因我想要离你近一些，近一些，再近一些。我想用我这娇美的容颜，用我的温柔与深情，去诱惑你，让你陷入我的圈套之中，从而让你偿命，让你为你父辈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。”　云恒的眼底掠过一抹痛色，他轻轻摩挲着她的脸庞，指尖柔情地拭去她眼角的泪珠。

    见此情景，燕凝霜的声调不自觉地柔和下来，眼中闪现出一抹迷惘与痛楚。“云恒，你为何待我如此之好？你的眼神，真挚得如同最纯净的宝石，你的关怀，细腻得如同春日里的微风。它们像一束光，穿透了我心中的黑暗，让我在你身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与安宁。这份感觉，让我的心底那冰冷的仇恨开始融化。我…我已无法继续怀恨，我的心里，只有对你这份深情款款的感激与珍爱。”

    “凝霜，你何苦这般折磨自己？”云恒微微低头，声音低沉而温柔，仿若春日里的微风，轻轻拂过燕凝霜的心田：“凝霜，你看，过去的仇恨与恩怨，就像那昨夜的风雨，无论当时多么猛烈，都已在时光的长河中渐渐消散。而你，是如此美好，值得拥有全新的生活，开启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。”

    燕凝霜缓缓抬起头，目光与云恒相对。她的眼中闪烁着泪光，那泪光中夹杂着无尽的挣扎与迷茫，如同是迷失在黑暗中的船只，找不到前行的方向。她的声音低若喃喃细语，夹杂着无法言说的苦涩：“可那些刻骨铭心的痛苦，那些盘桓在心底的仇恨，真的能如此轻易地就放下吗？云恒，我……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重新开始。”

    云恒将她的手悄然握住，那掌心温热而有力，仿若春日暖阳，意图驱散她心底全部的寒意与阴霾，轻声说道：“凝霜，实则自你踏入军营那一刻起，我便已从沈叔处获悉了你真正的身份。”

    燕凝霜微微一怔，双眸定定地看着他，万千思绪交织涌动，其中既有一扫重压后的释然，亦夹杂着难以言喻的羞愧。她下意识地紧紧攥住衣袖，声音微微发颤：“那你为何……从未提起？为何还愿意与我亲近？”

    云恒轻轻叹了口气，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无奈：“凝霜，身份与过往并不能定义一个人的全部。我与你相交，只因这世间，独独你是你，而非你的出身。至于那些陈年旧怨，既已随风化为过往尘泥，又何必旧事重提，让自己徒增烦恼？”

    燕凝霜的双眸渐渐泛起一层薄如蝉翼的水光，泪光隐隐闪烁在眼眶之中，仿若那含苞待放的花朵上凝着的晶莹露珠。她的声音低得如那飘落深谷的枯叶，几乎难以听清：“可我……我因心怀隐秘，一直对你有所欺瞒，自此心中愧疚之感日夜萦绕，如影随形。我曾以为……你会因此对我心生嫌恶，渐行渐远，甚至……即便不至于恨我，亦会在心底埋下怨怼的种子。”

    云恒缓缓摇了摇头，那动作轻柔而坚毅，目光之中尽是怜惜与疼惜，宛如在凝视着世间最为珍贵的瑰宝：“凝霜，若我当真介怀这些过往细枝末节，又怎会等到今日？凝霜，你莫要为此再费神伤怀。于我而言，从未因你的隐瞒而心生责备，更不觉得此事有何不妥之处。于你我之间，至关重要的是这份心心相印的情谊，而非那等无关紧要的过往纠葛。”

    燕凝霜如释重负，缓缓靠入他的怀中，似找到了这世间最安稳的归宿。泪水终于夺眶而出，顺着眼角蜿蜒而下，滑至鼻尖，滴落在他的衣襟之上。

    云恒轻轻抚过燕凝霜的发丝，指尖温柔地划过她的脸颊，轻轻拭去她脸上那尚未风干的泪痕。低声问道：“凝霜，你可想与魏王相认？他毕竟是你的兄长。”

    燕凝霜靠在他的怀中，闻言微微一愣，随即摇了摇头，声音低柔却坚定：“不必了。那些过往的恩怨与身份，早已与我无关。如今的我，只想与你在一起，过平凡的日子。”

    云恒唇角微微上扬，露出一抹如沐春风般的浅笑。他轻轻握住她的手，低声道：“好，那我们就离开这里，回庸关军营。那里远离纷争，适合我们重新开始。”他的语气温柔而坚定，似是用世间最纯净的情意铸就：“凝霜，嫁给我！往后余生，我当与你携手同行，无论是朝霞满天还是风雨交加，我定护你周全，伴你看尽世间繁华。”

    燕凝霜缓缓抬起头，目光与他相对交汇。在那深邃的眼眸之中，满是感激与依恋，宛如在无尽的星河里找到了最璀璨的星辰指引。她微微颔首，轻点朱唇，那动作虽轻，却似许下了此生最庄重的承诺。

    “太好了，真是太好了。”云恒将她紧紧拥入怀中，两人静默地相拥而立。在这宁静的夜色里，周遭的喧嚣似乎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，一切纷扰渐行渐远，唯有彼此的心跳声清晰可闻，那有序的跳动仿佛是两颗心灵深处最和谐的共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