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居
山居
元和四年春,宣德亲王逝。 因始薨至七七,祭奠活动密集,送葬之后,嵇芾留居北邙之巅的王陵墓庐。原定只住两个月,期满之后,却有些不想离开了。本着事死如事生的原则,墓庐修造得像一座带花园的小别墅,完全出自嵇芾自己的设计,自然住得舒适。 嵇芾几乎每日都外出,有时拜祭父母之墓,有时也祭祀山上的无主孤坟,探望那些被迫居于此的守陵、守墓人。他们中许多是女子,或为遗妃,或为故妾;许多都还很年青,人生却只剩了长长的尾声。 往来途中,道旁偶见白骷髅,一看就年代久远。奚奴与侍婢觉得害怕,嵇芾便亲自埋葬之。 他们不知道,这远近的山陵内,厚厚的土层中,埋着秦汉魏晋以来无数的死魂灵,早就进了人家的包围圈。 夜间刮大风,松涛轰隆,很有千乘万骑走北邙的声势。 至亲与义亲都做了鬼,亡人也变得亲切了。永夜半寐半醒,她顽皮起来,会默祷一声:“魂兮入梦。” 迄今无验。 次日,却有一位生人客造访,是许平甫来送结婚请柬。 嵇芾引他到园亭中坐。 四周绿竹猗猗,空气浮绿滴翠。一弯细流绕亭淌过,淙淙有声。 嵇芾没有梳髻,披垂的长发用丝带拦腰束起,著一领本色麻布袍。似是薰染了山间风露与月华,她比在雒城中时灵秀飘逸多了,不再是那个苦哈哈的黄脸小娘子。 奚奴烹好了茶送上来。 嵇芾推一盏给他,“这是荥陵苏婕妤采的这山上的野茶,你敢喝么?” “你既敢,我有什么不能。”许平甫道,已送至嘴边,却又问:“水也是山上的井泉么?” 嵇芾笑起来,“是天落水。” 许平甫松了口气,轻抿了一口,问:“你打算何时再入宫?” 嵇芾老实答:“我没有入宫的想法。” 许平甫不禁有些愧疚。虽然是天子赐婚,短短几月间就别恋,到底难为情。 嵇芾忙宽慰他,“你能把惠文这妖孽收了,我感激不尽呢。只是,以后你可有好日子受了。” 许平甫却笑道:“其实,她并不可怕。孩子们都很喜欢她。对她一点点好,她就百倍相酬。” 咸宜天子崩逝后,惠文很有些落寞。人人都畏惧的暴君,却是她心中怀念不已的好耶耶。第一次谈有回应的恋爱,人生忽然又有了座标,欢喜得愈发狂妄了。好几次上山来,向嵇芾炫耀许家孩子对她的孺慕,许平甫对她的独钟。